2001年,李生寿带着一个警察和三个辅警,出任雅丹派出所所长。
没有战友欢迎他们,因为他们辖区398.40平方公里范围内,就只有他们五个人。
刚到的时候没有住处,李生寿他们五个人只能搭帐篷住,夜里人毛骨悚然的动物叫声,和风的凄嚎,让人根本睡不着觉。
如果世上真有鬼,那种叫声就是无数个鬼魂,飘荡着围向你发出拉命债的嘶吼。
雅丹在维语中本来叫做雅尔丹,意为险峻的小丘。
十九世纪末期,一个瑞典探险家在维族向导的带领下来到这里,从维族向导口中把雅尔丹听成雅丹,回去写进书里雅丹就成了这里的正式地名。
雅丹在楼兰古城一带,属于干燥的风蚀地貌,世界上同样类型的地貌都被称为“雅丹地貌”。
“雅丹地貌”中的岩石、丘陵被风沙经年累月侵蚀成各种奇异形态,有的如天然古堡,有的就像是石化的飞禽走兽,有的又犹如漂浮在戈壁之上的航母舰队,给人鬼斧神工般的艺术享受。
雅丹给人带来极大的视觉享受,同时也能给人带来极大的听觉灾难。
既然雅丹地貌是由风沙创作,大风就是雅丹的常客。
一年大多数时间雅丹都在刮大风,十级大风在雅丹不过是达标而已。
风在岩石、丘陵中急速穿梭,发出异常惊悚的怪叫,听到的人无不吓得瑟瑟发抖。
曾有一对瑞典夫妇到雅丹探险,听到怪叫声没敢过夜就落荒而逃。出来后他们心有余悸地对人说,这辈子都没听到过那样恐怖的声音,雅丹也因此有了“魔鬼城”的名字。
雅丹派出所的人要坚守岗位,不能像别人一样选择落荒而逃,只有硬着头皮慢慢适应。
刚开始的时候,大家忍受住了夜里的鬼哭狼嚎,一早起来的景象却让他们再次崩溃了
夜里的大风会撕裂帐篷,把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摄到戈壁滩上。一觉起来首先是找回物品,但很多物品被掩埋于地底,再也找不回来了。
帐篷不能住,雅丹派出所的人只好自己建房。
在地表温度到达70度能烤熟鸡蛋的夏天,这个派出所的几个人还在挥汗如雨挖岩洞。晚上借着降温的时机,几个人仍在点着油灯继续挖。
半年后窑洞总算挖好,可风蚀的岩石外硬内脆,李生寿刚爬到窑洞顶上挂派出所标识时,窑洞轰然坍塌把他埋在里面。
战友们把李生寿救出来时他已经昏迷,可他醒来坚持不去医院,继续和战友们一起修复窑洞。
李生寿与背后的雅丹派出所
雅丹派出所成了全国第一个,也是唯一一个手挖窑洞的派出所。
这个派出所没有电,饮水要到150公里以外的地方去取,生活环境之恶劣,让它成为了“中国最艰苦的派出所”。
这里方圆一百多公里都是无人区,也没有矿产、野生动植物需要保护,那为什么要在这里建立一个派出所呢?
雅丹是具有代表性的独特地质区域,奇瑰的景观也非常吸引人。
2000年敦煌市投入三千五百多万元对雅丹进行保护性开发,2001年11月国家批准成立雅丹国家地质公园,地质遗迹保护区的面积达到52.69平方公里。
有公园就有游客,游客进入这样大的探险性公园,没有派出所保护怎么行。
除了保障游客的安全,大面积无人区还可能是逃犯藏匿的地方,也需要有派出所对这片区域进行监控。
雅丹派出所的艰苦超出想象,手挖窑洞犹如荒漠中的孤舟,食物基本只能靠方便面。
没有电,新鲜食物难以保鲜,家里带来的腌白菜经常都是派出所的唯一调口品。
没有水,所以只能到一百五十公里外取水,不仅路途遥远,还会冒生命危险。
有次李生寿和一个战友开车去居住区采买生活用品,路上车在无人区出故障,由于没有通讯设备,他们只好碰运气等待过路的车救援。
在无人区等过路车,一等就等了四天,两人已经到了失去行动力的边缘,再等下去就是等死。
于是两人只好徒步走向四十公里外的雅丹派出所。没走多远,地表的高温就让两人的鞋子脱胶掉底,两人不得不赤脚踏着烫人的砂砾艰难前行。
口渴难耐,两人凭着荒漠生存的经验,刨开沙砾取些湿土润润嘴唇。
饥饿无力,两人也是靠刨些耐旱植物的根茎来压住胃痉挛。
眼看两人就要葬身荒漠,就在这时一辆矿车经过,矿车司机见到两人的状况,直接把他们拉到了医院。
雅丹派出所的人员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坚守着岗位,他们的坚守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。雅丹地区有一个特征和罗布泊很相似。
我国科学家彭加木和探险者余纯顺在罗布泊地区失踪,都是因为迷失了方向。
罗布泊地区磁场紊乱,指南针根本起不到作用。而在雅丹地区也存在同样的情况,而且由于怪石密布,在雅丹迷路的风险更大。
雅丹的磁场紊乱曾经造成过一起空难。
民国时期,一架由重庆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经过雅丹上空和地面失去联系。
后来找到飞机残骸,发现飞机的航向从西南变成了正南,这都是磁场紊乱惹的祸。
可越是有这种诡异现象,就越是吸引一些“好奇害死猫”的人。
有天雅丹派出所意外来了一个外人,这人称他是嘉峪关的摩托骑行探险爱好者,要深入到楼兰古城去看看,请派出所告知他去古城的路。
派出所的人怎么劝他不要前往他都不听,反而派出所险象环生的描述,让他更加坚决要去楼兰古城一游。
他拜托李生寿:“如果我六七天没有出来,麻烦让人进去找找我,就算找到尸体也行。”
派出所无权强行制止探险者进入,只好眼睁睁看着他驾驶摩托消失在雅丹深处。
三天过后,雅丹刮起了大风。
平时的大风吹得人站不稳,身上没有固定的东西都会被大风刮走,这次的大风却好像要把窑洞吹塌。
派出所的人在窑洞里听着狂风的怪叫,一个个都感到揪心。
可这个时候电台传来呼叫,说深入雅丹的探险者失联,要派出所赶快营救。
这种天气去雅丹深处有多危险派出所怎么会不知道,但见死不救派出所的警察做不到,警车义无反顾向雅丹深处开去。
一路上大白天的能见度也只有几十米,呼喊遇险者的声音刚刚出口就被大风淹没,找了两天派出所一无所获。
探险者在这种极端环境的野外失踪了两天,谁也不知道他是否活着。
派出所还是没有放弃,继续开车在雅丹深处寻找,终于在一片黄土中看到个白点,那是探险者到派出所时身上衣服的颜色。
救到警车上的探险者已经看不出生命的迹象,不过派出所的人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往他唇边浸水。
突然一个民警惊喜大叫:“还有希望!我看到他手指动了一下!”
听到这话警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,警员们把探险者抬到车下放平,开始给他做人工呼吸,终于让他醒了过来。
给探险者喂了一点水喂了一点馍,他渐渐有了精神捡回了一条命。
探险者回去康复后又来到雅丹派出所,给派出所送来大量矿泉水和方便面,还有一万元钱。
李生寿对他说:“水和方便面派出所可以当心意收下。钱不能收,救你是警察的职责,不需要报酬。”
随着雅丹被更多人知道,雅丹公园的游客逐渐增多。
一次有个陕西游客觉得跟团乘车游不过瘾,私自脱团徒步到雅丹深处猎奇。
他脱团不久就因指南针失灵迷失了方向,被困在迷宫一样的乱石中。
这个时候又遇沙尘暴来袭,沙尘暴中雅丹的环境比起大风还要险恶,能见度连十米都不到。
雅丹派出所再次临危出警,冒着沙尘暴进行拉网式搜救,从白天到晚上一刻也没有停歇。
直到第二天凌晨,派出所才找到那名游客,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。
雅丹派出所成立的二十年中,在雅丹和罗布泊地区救助群众两百多次,一共挽救了二十六条人命。
如今雅丹窑洞派出所,已经从四十平米扩展到两百多平米,也有了接待室、会议室、餐厅、卫生间这些分区,窑洞还通了电和网络,生活条件得到很大改善。
不过有个问题却难以解决,一位雅丹派出所的辅警说:“我们最无奈的是很难找到对象。”
以前雅丹派出所的人要一月才能回一趟家,现在可以每星期回去一次。
然而其他派出所对象都可以找上门去,雅丹派出所对象想找上门,要经过一百几十公里的无人区,如果准备不充分、就跟找死差不多。
就算爱而无畏找了去,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,只有鬼哭狼嚎恶劣天气,这样的恋爱,没几个姑娘受得了。
不过为了职责,仍然有警察坚守在雅丹派出所。所长李生寿更是坚守了二十多年。
在这个岗位,上父亲临终时他因没信号收不到信息,女儿分娩大出血需要他时,他正在荒漠中救游客。
他自己曾说:“我最对不起的,最亏欠的就是家庭。”
是的,对于李生寿来说,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,合格的丈夫和儿子。
但是他无愧于国家和人民,对头顶的国徽没有丝毫的亏欠。